2024年2月，魁北克省透露了一項旨在修繕蒙特利爾奧林匹克體育場頂棚的計劃，對外界而言，這一舉措看似順理成章。

這座體育場原本為1976年夏季奧運會而建造，是這座加拿大城市天際線上的一座標志性建筑，使用了幾十年的玻璃纖維和聚四氟乙烯屋頂上布滿了裂痕(確切地說，大約有2萬處)。魁北克省旅游部長卡羅琳·普魯克斯(Caroline Proulx)在去年12月稱，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今年“時代巡回”演唱會的加拿大站將不會在蒙特利爾舉行演出，因為蒙特利爾體育場的狀況實在太差了。

但當地居民都知道，只要涉及奧林匹克體育建筑的任何事情都會引發爭議。這座被英裔蒙特利爾人稱為“大奧”(或“大虧空”)的體育場因施工延誤和預算超支而聲名狼藉，魁北克納稅人為此背負了十多億美元的債務，歷經三十年時間才還清，而這座體育場的維護成本還在不斷增長：計劃更換的屋頂造價為8.7億加元(約合6.42億美元)，該項目需要耗時四年才能完工。

“這可能是我們第一次花這么多錢，為一個目前空無一人的體育場更換屋頂，”加拿大納稅人聯合會(Canadian Taxpayers Federation)魁北克省負責人尼古拉斯•加尼翁(Nicolas Gagnon)說。

平心而論，這座可以容納6萬觀眾的多功能體育場并不是真的空無一人：近年來，這里舉行過職業足球比賽，也舉辦過音樂會和展覽。在新冠疫情期間，體育場曾經是大規模疫苗接種點。但是從2004年蒙特利爾博覽會棒球隊(Montreal Expos)離開這座城市以來，場館一直沒有固定的租戶。2012年，加拿大橄欖球聯盟的蒙特利爾云雀隊(Montreal Alouettes)也停止使用這座體育場進行季后賽。

在冬季預定這座體育場也是一場豪賭：如果降雪量超過3厘米，就不能在場館內舉辦活動。

通常情況下，20世紀70年代建成的多功能體育場在駐場運動隊撤離后都不會使用很長時間，但奧林匹克體育場卻幸存了下來，部分原因是拆除成本太高。由于其建筑結構錯綜復雜，而且位于地鐵站的上方，魁北克省政府估計拆除費用高達20億加元。

蒙特利爾奧林匹克體育場建筑群2019年航拍照片。圖片：Sebastien St-Jean / AFP via Getty Images

加尼翁和他所在的組織對這一數字提出了質疑。“與北美類似建筑的拆除費用相比，這個數字不合理，”他說。比如在紐約市，2010年拆除原來的揚基體育場(Yankee Stadium)只花費了大約2500萬美元。

這座甜甜圈形狀的建筑由法國建筑師羅杰·塔伊貝爾(Roger Taillibert)設計，屬于一個類似流線型奧林匹克場館的建筑群，包括最近翻新的斜塔(世界最高的斜塔)和一個由自行車館改造成的自然科學博物館。這個建筑群是紀念1976年奧運會的醒目地標，在當地的保護主義者和現代主義建筑愛好者中擁有一些熱情的支持者。但也有人認為這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人們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到底是地標建筑，還是詛咒?”蒙特利爾遺產組織(Héritage Montréal)的政策主管迪努·本巴魯(Dinu Bumbaru)說，這個非營利組織致力于保護和推廣蒙特利爾市的歷史建筑和文化。該組織認為“大奧”是一個重要的建筑和工程地標，值得保護起來。大多數地方領導人都認為，拆除奧林匹克體育場在政治上有微妙的意義，這類體育場仍然是強大的公民象征，盡管很少使用。

這座體育場的開創性設計是采用傘狀的可伸縮屋頂，通過懸掛在毗鄰斜塔上的纜繩來開啟。但是，這個為了舉辦奧運會而建造的結構并沒有按時完工。十多年后，等到屋頂機械裝置終于安裝完畢時，卻發現麻煩重重，最終只能廢棄。

20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的蒙特利爾博覽會隊在奧林匹克體育場享受清新的空氣，體育場的織物屋頂收縮到毗鄰的塔頂。蒙特利爾博覽會隊于2004年離開蒙特利爾，更名為華盛頓國民隊。攝影：Focus On Sport/Getty Images North America

“他們試圖突破當時技術的極限，”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土木工程教授丹尼爾·馬洛莫(Daniele Malomo)說，“這是一個探索性很強的項目，并沒有經過深思熟慮。”馬洛莫說，雖然他無法透露拆除奧林匹克體育場需要花多少錢，但是建造過程中不尋常的工程結構和材料使其很難拆除。支撐體育場的弧形肋梁是采用預應力混凝土制成，由承受巨大張力的鋼索進行加固。

“使用炸藥或普通技術拆除體育場是不可能的，”他說，“當你切割預應力混凝土時，能量會瞬間釋放出來，”此外，馬洛莫還表示，這將對環境造成相當大的影響。

“大量混凝土將變成難以再利用的垃圾，”他說。蒙特利爾人奧利維耶·德斯羅徹斯(Olivier Desrochers) 20世紀90年代末曾居住在體育場附近，也是希望體育場仍有未來的人之一。他現在是附近拉瓦爾郊區的居民，對在體育場周圍的公園里滑旱冰留有美好的回憶，還記得每次走出地鐵站看到這座建筑的敬畏感。“整個地區都與眾不同，”德斯羅徹斯說，“你可以逃離塵世，進入另一個世界。”

德斯羅徹斯表示，雖然他理解把這座體育場主要用于體育賽事或音樂會背后的猶豫態度，但還有其他方式可以投資這個空間，比如將其用于教育目的。“重新利用體育場可以為這座城市帶來新的活力、新的想法和新的機遇，”德斯羅徹斯說。

最近翻新的體育場塔樓呈45度傾斜，塔頂設有一個觀景臺。照片：DeAgostini/Getty Images

今年3月，魁北克政府與波默洛-加南建筑集團(Groupe Construction Pomerleau-Canam)簽署了一份價值7.29億加元的合同，用于重建體育場屋頂。魁北克政府表示，這筆投資將是值得的。

在十年時間里，翻新的體育場可以通過旅游業和更頻繁地舉辦活動帶來高達15億加元的收入。(雖然新屋頂不會收縮，不過將采用透明底座，讓自然光照進來，而且可以使用50年時間。)

除了潛在的經濟效益，魁北克省的奧林匹克設施管理局在2017年委托進行的一項研究認為，這座體育場所在的奧林匹克公園是一個具有遺產價值的場地。但許多當地人反對向這座體育場投入更多公共資金，認為其他地方更迫切需要這些資金。加拿大正在面臨住房危機，去年10月，出租公寓的空置率降至1.5%的歷史最低點，房租漲幅也攀升至歷史最高水平。

但蒙特利爾遺產組織的本巴魯認為，這是兩個獨立的重要問題。“即使你不把錢花在體育場上，住房問題也不會得到解決，”本巴魯說，“這需要投入更多資金。”對于那些居住在城市東側體育場周邊地區的人來說，很難想象一個沒有“大奧”的蒙特利爾會是什么樣子。

奧林匹克建筑群長期以來一直是奧什拉加-邁松納夫區(Hochelaga-Maisonneuve)的支柱，這個地區在歷史上是講法語的工薪階層街區。26歲的亞歷山大·洛特(Alexandre Lotte)一輩子都住在奧林匹克體育場旁邊。他經常去體育場內的健身房鍛煉，從自家窗戶就能看到塔樓，他仍然相信奧林匹克體育場為這座城市帶來了價值。

洛特承認，建造屋頂的費用確實昂貴，而且確實存在風險，但他同時指出：“如果我們面臨必須拆除這座體育場的情況，而我們社會卻沒有能力去維護它，那將是一種巨大的遺憾。”